做 臉

陳正光輕闔雙眼，在舖了了白罩的斜椅鬆弛躺著，聆聽美容師的交代，以及滿室流盪的這首『當我年輕時』。

『再過五分鐘，藥膏開始發揮功效，臉部會覺得有些緊。』沁涼的藥膏，含有淡淡的茉莉花香，掠過眼皮，繞過嘴鼻，一層層塗上。美容師輕巧動作，和甜美語音配合無暇。『這配方是最新引進的，效果非常好，所以，請您千萬放鬆心情，臉部的肌肉不要做任何牽動，以免造成反效果，請忍耐一個半小時，您將會擁有一張光滑的、自然美的全新面貌。』

今天上午，他接到遣散慰問函，薄薄地一張即期支票，終於決定要來做臉。桂秘書不改詞，何不乾脆拿錄音機來放，他偏是連表情(還有哪種表情?)帶比劃對他搬演一回：『此處不留人，自有留人處，我等看你將來好發展；人家說，風水輪流轉，十年河東，十年河西。小陳，別喪志喔！』
喪志。這也怪得了別人嗎？

頭頂的照射燈熄滅，臉皮開始發緊、發癢。他依照下午在酒廊洗手間對鏡練習滿意的表情，緩緩將雙眉皺緊，定住不動。眉肌輕輕往上推，定住，閉眼也看見三道清晰的抬頭紋浮現。

要怪，先得怪自己的膚淺無知。四十年來，居然沒把自己一張娃娃臉當一回事，別人嘻哈說了，還以為讚美咧。老婆不是沒說過，暗示的、明說的：『男人的事業，也要面孔配合，怕你會吃虧在娃娃臉。』全當耳邊風，自詡是『永遠的帥哥』，想成是抓不住青春尾巴的老婆吃味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