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科整形--黃春明

外科整形 作者:黃春明 轉載自人間副刊
------本文作者黃春明，小說家，曾出版《鑼》、《莎喲娜拉．再見》、《小寡婦》等多部膾炙人口的小說，晚近雖致力於鄉土社區服務和孩童戲劇，仍創作不斷。
 

 編 案 
所謂的美體工程，早已從美容、化妝、瘦身，擴展至整型、移植手術等醫學領域，愈演愈烈，傳聞生物科技的基因改造研發，也可能蘊藏美體產業的龐大商機。許久未看到小說名家黃春明的作品。這回，他運用詼諧的筆調和逗趣的情節，創作〈外科整型〉這樣一齣諷喻世俗審美觀凌駕養生觀，甚至取代人生觀的黑色喜劇，值得品讀再三 

 文 章 內 容 

 一、 生 命 的 季 節 

河馬小姐是一個道地的胖妞。她有一份連世界名模都不會有的可愛氣質；簡單的說，她胖得可愛。可惜她不珍惜獨自擁有的優點。每天一有空，她邊吃零嘴，邊看電視、報紙和雜誌；只要是有關美容和塑身的資訊和廣告，她不但一字不漏，有的還重複研讀。 

有一天，她終於選定了一家外科整型醫院，準備花掉所有的積蓄，徹底接受整容塑身改變自己。她之所以會做這樣堅決的決定，據她自己說，主要是被主治醫師的一席話，深受感動。然而問她主治醫師的尊姓大名，她卻說不上，還推託說，主治醫師的話太令人感動了，所以記不了別的。不過她還說，好像是姓王。當你複誦她說的，她又說是姓汪的吧。 

春天是生命的季節。……那位大醫師望著不時上下搧著睫毛、眨巴著眼睛看他的河馬小姐說：這個生命的季節，就連我們身上的每一個小細胞也活潑地活動起來。你有沒覺得你的頭髮、你的指甲，比平時長得快？有傷口也癒合得快？對啊！他看河馬小姐猛點頭。又說，不然大地上所有的母體，為什麼選擇在這個季節生小生命？母體必須撕裂，小生命才能誕生。而這撕裂的裂口非同小可，母體要付出多大的疼痛，噴出多少鮮血，才能獲得寶貴的小生命。其實這不是母體的選擇，是大自然的安排。為了保護母體，安排這個季節，讓母體撕裂的傷口癒合得快。同時也為小生命提供遍地的養份、豐沛的雨水，還有溫暖的陽光。你看，這個季節的荒郊野外，遍地嫩綠，鋪上各色各樣，比天上的星星還要生動的花，幹什麼？告訴你，這是大自然浪漫而隆重地迎接所有新生命的來到。河馬小姐有點昏醉了。我們為何不乘這個生命的季節手術開刀，塑身美容？ 

經過河馬小姐轉述，大醫師令她感動的一席話，在內容與修辭上，都大大地打了折扣，但是仍然可以想像到，河馬小姐為什麼會感動得連大醫師的姓名都記不住了。

大醫師才說完生命的季節，河馬小姐早就有一司憋得忍俊不住的話，口一張開，話就從喉頭彈出來了：「大醫師！你是詩人！」 

原本以為這樣恭維，大醫師會很樂。那知道，他冷冷的，好像又帶有一份沒被全數肯定的語氣說： 

「我要不是詩人，要不是藝術家，我就只是一位一般披著白袍的外科醫生罷了。老實說，一般的外科醫生是不能替人做外科整型的，特別是對女人。因為整型塑身美容，是一件藝術創作的神聖工作，不是慈善的醫療工作，層次差別很大很大。我的工作是藝術創作。你說藝術創作有價碼嗎？」河馬小姐猛點頭的份。「就是說嘛。多少人手術前，還跟我論斤計兩，付價還價……」 

河馬小姐急著撇清地說：「你說不能少，我就依你了不是？」 

「我是說一般人。你，你不同，你已經把所有的積蓄拿出來了。那是表示你對自己的生命，百分之百的尊重。什麼時代了，自己的生命自己不尊重，叫誰來尊重誰啊！」 

如果這時候大醫師是一個老和尚，河馬小姐馬上就削髮變成小尼姑。要不然大醫師是一個牧師，河馬小姐馬上就變成虔誠的信徒。河馬小姐帶著一份信仰的衝動，急切的問： 

「大醫師！那，那我們什麼時候開始？」 

「生命的季節。」 

「那是──？」

「植樹節到清明的這一段、和前後那幾天。」他一邊翻桌上日曆。「對了，四月一日。我把這一天的時間留給你。」

 二 、 萬 物 一 生 如 戲 

人類常說「人生如戲」。這在主張地球生活環境倫理關係的今天來說，未免太人類本位了。並且我們故事裡的主人翁又不只是人；自從其他動物被人類帶離開大自然之後，特別像現在，動物複製，人也複製，大醫院養生體，器官肢體可分成原體和複製論價的今天，牠們的遭遇和命運，變化就多，也生動多了。這樣的讚美有人帶著情緒反對。但是從寫故事的角度來看，是沒錯的。故事嘛，越離奇曲折越好不是？ 

以下河馬小姐的遭遇，難道不是一場戲？ 

 三、 外 科 整 型 ( 人 與 偶 混 演 的 荒 謬 劇 )  

出場人物： 
1.河馬小姐，二十六歲胖妞，胖得可愛。（偶）。 
2.計程車Ａ、Ｂ、Ｃ（偶）。 
3.醫生，四十五歲，冷血、陰險。（偶）。 
4.護士，三十七歲，冷漠善忌，醫生太太。（偶） 
5.屠夫二人，一胖一瘦。兩人都傻憨憨的。（人）。 
6.大蟒蛇一條。（偶）。 
7.鴕鳥兩隻。（偶）。 
8.駱駝一隻。（偶）。 

舞台： 
原來鏡框式舞台，外沿加一道操偶的表演空間。 
第一場　河馬小姐被迫下車 
舞台外沿 
鏡框式舞台幕未開啟 
以亂鳴喇叭聲開場。一部計程車，發出很吃力的引擎聲，由遠而近。 
前輪不著地的計程車Ａ，搖搖晃晃從外沿舞台左邊開到中央，車子停下來，前輪仍未著地。 
河馬：喲！喲！醫院還沒到啊！ 
車Ａ：不行！不行！我受不了了，我的心臟可受不了了！ 
河馬：什麼爛車，我跟醫生約好時間的，…… 
車Ａ：對不起！我是爛車，你搭別的車吧。 
河馬小姐從車子裡鑽出來，車子的前輪，這才著地。河馬站在車旁，身體顯得比車子大了些。 
河馬：（用力關上車門）什麼爛車子！ 
車Ａ獲救似的，加速開跑。 
河馬：（不甘心，吐一句無心的詛咒）撞車去吧！爛車！（轉向來路準備攔車） 
背後不遠地方，傳來緊急煞車，接著就聽見車子相撞。河馬小姐嚇了一跳轉回頭。 
河馬：OH! MY GOD!（雙手合十）阿彌陀佛！ 
遠處來計程車Ｂ，河馬招手。車Ｂ駛近，看一下河馬小姐，加速開跑。 
河馬：喂喂喂！（生氣）有客人不載，這算是什麼服務業嘛！ 
各種車輛往來穿梭，河馬攔車。計程車Ｃ靠近。 
車Ｃ：（看清楚）唷！你……你不行！ 
河馬：（拉住車門）我有急事！ 
車Ｃ：你找貨車吧！ 
車Ｃ催油，門被河馬拉住，動不了。當車子掙脫時，車門卻被拆下來。 
河馬：（揮著車門叫）你的車門──！ 
車Ｃ跑遠了，河馬甩掉車門 
河馬：我得靠自己了。（往右步行下）。 
第二場　整型前的體檢與諮商 
裝有彈簧的東西崩壞的聲音，河馬小姐誇張而帶難堪的笑聲。 
鏡框舞台幕啟。 
診斷室。 
醫生坐一旁，護士小姐在另一旁替河馬小姐做體檢。河馬從崩壞的磅秤走下來。 
河馬：（笑著）我就說嘛，說這個磅秤靠不住。上次在和平醫院就踩壞一個。 
醫生：等一下到倉庫補秤，先量三圍。 
河馬：量三圍？多麼叫人難堪！我已經不要我的腰了，還要量腰圍？要做紀念？ 
醫生：小姐，這都是必要的程序。 
護士：醫師，這裡的布尺派不上用場！（把布尺扔掉）。 
醫生：好吧，這些等一下一起補做好了。 
護士搖搖頭轉身退。河馬和醫生對坐。 
醫生：剛才我告訴你說，有些程序或是手續是必要的。 
河馬：那當然，我知道。 
醫生：好比說，在整型之前，我得先勸你不要做整型手術。 
河馬：我就是來整型的啊！我們都約好了啊！ 
醫生：你先聽我說。你想瘦身，最好是少吃甜食，少吃油膩，多做運動。 
河馬：（激動的）什麼？少吃多運動？那不如叫我去死！ 
醫生：有那麼嚴重嗎？其實經過整型之後，往往會有後遺症…… 
河馬：那是一些倒楣的人，你看我這麼福態，倒楣事輪不到我──，哈哈哈…… 
醫生：還有…… 
河馬：唷！大名鼎鼎的大醫師，我是慕名而來的，不要再說什麼還有還有了。 
醫生：我這麼說，這都是程序啊！我問你。你抽煙嗎？ 
河馬：抽──！女人叼一根煙，微皺眉頭，多美妙！哈哈哈…… 
醫生：那你有沒有注意到香煙盒子上，有一排文字，說抽煙有害身體健康？ 
河馬：貓哭老鼠。那是印給衛生署看的，誰理？ 
位屠夫在門外探頭探腦。 
醫生：剛才我勸你的話，只是說給良心聽聽罷了。 
河馬：我還以為你拒絕我。 
兩位屠夫等不及的走進來，一身血跡斑斑。 
醫生：什麼事？ 
屠甲：（推屠乙）你講。 
屠乙：你講。 
屠甲：不不，你講。 
屠乙：我、我、我不敢講，你講。 
醫生：（不耐煩）到底是什麼事？快講。 
甲乙：大蟒蛇不見了。 
醫生：（大聲）什麼？大蟒蛇不見了！不管！快去給我找回來！ 
甲乙：是！（轉身跑出去了） 
醫生：找不回來，我就賣你們的器官賠償！（對河馬）對不起。唉！現在很難找到好傭人。 
河馬：大醫師，你剛才提到蛇，讓我想到一句讚美美女的話。 
醫生：怎麼說的？ 
河馬：腰細的女人，叫做蛇腰美人。我就是想要這麼一個蛇腰。 
醫生：沒問題！我們醫院才從巴西熱帶雨林，走私一條很漂亮的大蟒蛇。 
河馬：不是說跑了嗎？ 
醫生：跑不了，又不是一隻小老鼠。跑不了。 
河馬：太好了，就替我換個蛇腰。 
先聽見兩位屠夫的叫聲。 
屠乙：找到了！找到了！不要讓牠跑了！ 
屠甲：那是我們兩個人的命哪！ 
醫生和河馬站起來往外看。大蟒蛇從外沿的舞台鑽出來，往另一邊跑。二屠夫一個拿網，一個拿繩套在後頭追。蛇、人往另一頭入。 
醫生：（得意的）才說大蟒蛇，大蟒蛇就出現了。看到了吧。多美的一節腰身。 
河馬：對了，大醫師。換腰的時候，換低一點。因為我的肚臍眼凸得像一隻球，不但不好看，還很嚇人。 
醫生：我明白。蟒蛇的肚臍眼美極了，就像睡了一百年睡美人的眼睛；彎彎一枚月牙一樣。 
河馬：是啊！是啊！哈哈哈，我們什麼時候動手術？ 
醫生：不是約好了？四月一日。就是明天。明天上午八點好了。你今天回去之後不能吃東西。 
河馬：喝可樂可以吧？ 
醫生：不好。喝白開水。 
河馬：（撒嬌）大醫師──，可以啦。我一天不喝可樂，四肢就無力，頭昏，可樂不起來。好了，大醫師。 
醫生：好好，隨你。 
河馬：（高興的）ＹＡ！謝謝大醫師！（抱醫生親吻）明天見！（扭著走出去） 
幕落 
外沿舞台，二位屠夫捉到蟒蛇。但看起來是蟒蛇纏住他們兩個。他們向右邊走入。 
屠甲：老闆──！蟒蛇捉到我們了！ 
屠乙：老闆──！我們捉到蟒蛇了！ 
甲：是蟒蛇捉到我們…… 
乙：是我們捉到蟒蛇…… 
甲：是蟒蛇…… 
二人爭吵著走進裡面。 
第三場 手術室 
幕未啟開 
櫃子倒下來的聲響，護士小姐驚叫，接著一些金屬器材掉落地鏗鏗鏘鏘…… 
幕啟 
大蟒蛇的大半截在場外，屠夫二人死抱住蟒蛇尾巴，隨尾巴甩動，兩人顛來顛去，碰撞室內東西，而一邊被蟒蛇拖著入內。底幕中央垂下一塊不透明磨砂塑膠布簾。其後即是手術台。所有手術動作和人物走動，都以皮影效果演出。 
護士：（向裡面）還不快出來把櫃子扶起來！ 
二位屠夫慌里慌張，有一人抱著蟒蛇的尾巴走進來。 
護士：大蟒蛇的頭呢？ 
甲乙：跑了！ 
護士：跑了？連肚臍眼也跑了？（甲乙點頭）你們死定了！ 
屠甲：你不是要我們來幫你把櫃子扶起來？ 
護士：醫生就要來了。快！ 
屠夫二人把蟒蛇的尾巴隨便一丟，去把櫃子扶起來。 
護士：地上的東西，一樣一樣撿起來擺好。 
甲乙二人撿起大大小小奇奇怪怪的手術器材；有刀子、鋸子、剪刀、錐子、斧頭、榔頭……等等。 
護士：看你們有多髒，把蒼蠅也誘到手術室裡來了！ 
甲乙二人各拿起蒼蠅拍，到處亂打。甲看到乙頭上有蒼蠅，拍子啪一聲落到乙的頭上。乙不示弱回敬；兩人就這樣瞎打起來。 
護士：喂！幹什麼！快把蟒蛇的尾巴放到冰櫃去！ 
兩位屠夫抱著蛇尾離開。 
醫生上。 
醫生：都準備好了嗎？ 
護士：（湊近耳語） 
醫生：（驚叫）什麼？ 
護士：肚臍眼粘在那一頭，跟著跑了。 
醫生：（暗示小聲）噓──！ 
護士：今天動不了手術了？ 
醫生：我去冰櫃看一下尾巴。 
醫生下。河馬小姐上。 
河馬：我可等不及了。 
護士：你真勇敢。 
河馬：愛漂亮的女性差不多都很勇敢不是？唉？這裡不是手術室嗎？ 
護士：是啊。看，設備多齊全。 
河馬：（揮手趕蒼蠅）蒼蠅怎麼這麼多？不會是太平間吧？ 
護士：你真幽默，可不要觸自己的楣頭。你放心──，這裡面飛的蒼蠅、爬的蟑螂，都洗過腳、消過毒的。和這裡面的針筒刀叉一樣，統統消毒過了。請放一萬個心--。 
醫生上。 
護士：醫生，河馬小姐說她等不及要動手術了。 
河馬：是啊！一想到我要變成蛇腰美人，心就急了。 
醫生：很少看到這麼勇敢的女性，男人都跟不上。 
護士：醫生，今天可以動手術嗎？ 
醫生：當然，現在就開始。麻醉針準備好就可以開始了。（對河馬）河馬小姐，請你到裡面躺下來。 
河馬：（愉快的）呵呵呵呵，我就要變成蛇腰美人了。我就不相信男人嫌棄我，我不嫌棄他們就阿彌陀佛囉！ 
河馬走入垂幕背後。 
河馬：大醫師，我要不要脫衣服？ 
醫生：當然。 
河馬：褲子，我是說丁字褲也要脫？ 
醫生：當然。 
河馬：全裸？呵呵呵呵，真叫人害臊，呵呵呵呵…… 
醫生：（對護士）把裡面的燈打開。 
護士在外頭牆上開了燈。垂幕的燈亮。 
河馬：喲！這麼亮？啊呵呵呵，多不好意思。 
透過垂幕上的影子，裡面的一舉一動，外頭都看得很清楚。 
垂幕上看到河馬全裸平躺在床，整個身體圓滾滾，肚臍眼凸出，她笑的時候，身體還上下彈動。 
醫生走進幕後。 
河馬：喲！你進來也不敲一敲門，哈哈哈……真叫人害羞。 
護士在外頭一聽，把燈關掉。 
醫生：咦！怎麼了？ 
河馬：燈怎麼關了？ 
醫生走出幕前。 
醫生：（問護士）為什麼關燈？ 
護士：（學河馬撒嬌）哈哈哈，真叫人害羞！ 
醫生上去開燈。燈亮。垂幕又顯現河馬全裸的身影。 
護士拿注射筒看看。 
醫生：好吧，先進去打麻醉針。 
護士進去，先拿一塊布蓋在河馬身上。 
河馬：等一下不是還要掀開？ 
護士不理睬。替河馬打針。 
護士：（走出幕前）麻醉針打好了！（學撒嬌）哈哈哈，真叫人害羞。 
醫生走進幕後，拿一小塊布蓋在河馬臉上。 
前情提要：屠夫笨手笨腳、將蟒蛇的尾部切割下來，置入冰櫃備用。河馬小姐慢手慢腳、躺在手術床上等著被麻醉──驚心動魄的整型移植場面即將展開！ 
河馬小姐能不能夠變成她夢寐以求的「蛇腰美人」？又如何意外得到一張「面小眼大睫毛長」的駱駝臉？請看今日劇情分解。 
馬：等一下不是還要掀開？ 
護士不理睬。替河馬打針。 
護士：（走出幕前）麻醉針打好了！（學撒嬌）哈哈哈，真叫人害羞。 
醫生走進幕後，拿一小塊布蓋在河馬臉上。 
醫生：你開始數吧。大概不要數到十，你就會睡著了。好，數吧。 
醫生走出幕前。 
河馬：（興奮的）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、六、七、九、十、十一、十二、十三、十四、十五、……。 
醫生：（與護士對看）怎麼還在數？你到底打了多少？ 
護士：五百西西！ 
醫生：什麼？（驚訝）五百西西？你要她的命啊！五百西西？除非她是大恐龍。 
護士：我看啊，好像還不夠哪。你聽嘛！ 
河馬：九十九、一百、一百零一、一百零二、一百零三、（繼續數） 
護士：再打她個五百西西看看！ 
醫生：不！不！那會鬧人命。不行。（想了一下）來！我們進去。 
醫生護士入，醫生手拿一根大木槌。 
河馬：一百二十一、一百二十二、……醫師，你不是說數不到十，我就會睡著嗎？ 
醫生往河馬頭上猛一槌下。河馬的身體彈了一下。 
河馬：（報數的聲音漸緩漸弱到消失）一百二十三、二十四、二十五、……。 
醫生拍拍河馬的臉，不見反應。 
醫生：（和護士走出幕前）有時候原始的方法，還比高科技有效！ 
好吧，叫那兩位屠夫進來。（走入幕後） 
護士：（往裡頭叫嚷）喂！兩位該死的！ 
蒼蠅聲嗡嗡響，兩位屠夫進場。 
護士：你們一來，蒼蠅也來了。 
兩位屠夫趕蒼蠅。 
護士：沒時間了，醫生在裡面等你們。 
兩位屠夫到幕後。醫生把河馬身上的布塊拿下來。 
甲乙傻笑。 
醫生：不要笑！這是很嚴肅的工作，是生命關天的地方。看清楚，我在河馬小姐的腰部，上下畫了兩條線，你們就照這兩條線，把她的整個腰取下來。然後把蛇尾靠切口部份取一段，再把河馬小姐上下分開的身體接回去。 
就這樣，就這麼簡單懂嗎？ 
甲乙：（傻笑）呵呵呵…… 
醫生：我的話聽清楚了嗎？ 
甲乙：清楚了，老闆。 
醫生：叫我大醫師。不要叫我老闆！ 
甲乙：是！大醫師老闆！ 
醫生：開刀後，那些河馬肉和油，你們就拿回去。 
甲乙：謝謝大醫師老闆。 
醫生：你們拿了河馬肉，這個月的薪水就抵掉了。看你們是要肉？還是要錢？ 
甲乙：（兩個同時，一個說要錢，一個說要肉）。 
醫生：你們自己去商量好了。可以開始工作了。 
醫生走出幕前。 
醫生：（摸摸身上）我的煙斗呢？ 
護士舉出No Smoking的禁牌。 
醫生舉出No Speaking的禁牌。 
二人分頭退出。 
二屠夫以快動作使刀弄斧鋸，發出各種不同的聲響。整個過程有血噴在垂幕上；血液的顏色，可用粉紅和其他美麗的中間色。二屠夫有時提桶進進出出。 
最後二屠夫從垂幕背後走出來，身上沾有各種顏色。 
甲乙：老闆──，好了。 
醫生護士上。 
醫生：（看看手錶）怎麼這麼久？ 
屠甲：實在太胖了，太大，太重了。沒碰過這麼大的東西。 
護士：但是你們拿到的肉和油水也是特別多。 
幕後的河馬醒過來了。 
河馬：（剛睡醒的聲音）這是什麼地方？我怎麼會在這裡？ 
醫生：（對屠夫小聲）出去，出去。 
醫生護士走入幕後。屠夫二人退出。 
醫生：恭喜你！河馬小姐。 
河馬：這是什麼地方啊？太陽這麼大。 
醫生：你的手術成功了，恭喜你！ 
河馬：我的頭好痛。（片刻想起來）對對，我是來整型的。看到我一絲不掛，我還以為在光天化日之下，被、被、……呵呵呵呵…… 
醫生：你站起來看看。 
河馬站在床上，身體成為砂漏形。 
醫生：後面有個大鏡子，你自己看看。 
河馬：（高興的）呀！真神奇！我的腰都不見了。真的，我的腰不見了耶！呵呵呵呵…… 
護士：被人一桶一桶提走了。 
醫生：現在覺得怎麼樣？ 
河馬：（轉一下身）我、我覺得腰是不是太細了一點？ 
醫生：人家是求之不得，你這是極限了。 
河馬：真的？ 
醫生：你問護士小姐看看。 
護士：再也找不到腰比你細的美人了。 
河馬：呵呵呵……（突然）哎唷！傷口抽了一下。會不會發炎？ 
醫生：發炎？開玩笑！我們不惜成本，抗生素、美國仙丹類固醇都成桶成桶的用。什麼細菌敢來感染。才動刀手術過後，抽痛一下難免。 
河馬：那我就放心了。（轉身欣賞自己。突然嘆氣。）可惜！這麼完美的細腰，配上我的粗手粗腳，好不對稱啊！（想一下，）能不能…… 
醫生：你是不是想一併整型呢？ 
河馬：可能嗎？可能的話，趁還沒穿上衣服，省得再脫一次。 
醫生：說得也是。 
河馬：大醫師，你準備怎麼做？ 
醫生：怎麼做？我建議換鴕鳥。鴕鳥的腳又細又長，又能支撐你的體重。兩隻鴕鳥就可以解決你的問題了。 
河馬：聽起來好像不錯。那丁字褲我就不穿回去了。 
醫生：那你就躺下來吧。（出其不意，舉槌猛擊。） 
醫生護士出。舞台外沿，一隻鴕鳥被手拿套網的屠甲，從右追入左。屠乙從左方被套上繩子的鴕鳥拖著進入右。 
隨後，屠夫二人各扛兩隻鴕鳥的腳從舞台經過，走入垂幕後面。 
一陣子砍砍鋸鋸後，屠夫二人各抱河馬的手腳出場。 
甲乙：老闆──！我們好了。 
醫生出場。 
醫生：四隻腳都接上去了？ 
甲乙：接了。 
醫生：有沒有弄錯前後左右？ 
甲乙：都差不多嘛。 
醫生：說得也是。好吧，順便把蒼蠅帶出去。 
屠夫二人下。垂幕背後，河馬站在床上。 
河馬：太妙了！太妙了！我幾乎變成另外一個人了！ 
醫生護士走進幕後。 
河馬：大醫師，你真了不起！ 
醫生：不客氣。謝謝你的配合和勇氣。 
河馬：勇氣？哈哈哈，愛美就有勇氣。 
醫生：說得是，至理名言，有哲學，愛美就是勇敢。 
河馬：蔡燕萍說自然就是美。我說愛美就是勇敢！呵呵呵……（顛了一下）喲！ 
醫生：小心！怎麼了？ 
河馬：我覺得頭重腳輕…… 
醫生：沒錯，就從人體工學的結構來看，確實是頭重腳輕。從別人的視覺來看，也是怪怪的，頭重腳輕。 
河馬：這可不好玩。我的頭臉實在大得出奇，也太難看了。 
醫生：不至於…… 
河馬：不必安慰我。大醫師，能不能給我換個小頭小臉蛋的？還要大眼長睫毛的頭臉？大醫師──。 
醫生：（困難狀）這個嗎？ 
河馬：（撒嬌）拜託大醫師啦──…… 
護士：（走出幕前，正好看到駱駝從外沿舞台走過）。這麼簡單還用想。 
河馬：護士，你想到了？ 
護士：我是老闆娘──。護士是偽裝監督大醫師的。 
河馬：老闆娘，失敬失敬。請問你想到什麼？ 
護士：我覺得駱駝的頭臉最適合不過了。 
醫師：好點子！對，駱駝的頭臉小，眼睛大、睫毛長，正是你想要的。 
河馬：是不錯。但是──？嘴巴太大了吧。 
護士：美國超級大明星，茱莉亞羅勃茲的嘴巴超大的吧！漂亮就是漂亮。 
河馬：（興奮）對對，我最喜歡茱莉亞羅勃茲啦！對，茱莉亞羅勃茲！ 
垂幕後暗。舞台外沿，二屠夫追一隻喊救命的駱駝來回奔跑。等駱駝再出來時，已經不見牠的頭了。 
駱駝：（牠搖搖晃晃撞來撞去）我的頭──。我的頭還給我──！（走到中間撞上舞台，跌落外沿下方不見。） 
二屠夫抱駱駝的頭出，然後走進垂幕背後。跟前面一樣，工作的碰撞聲一連串。不一下子，二屠夫扛河馬頭出來。 
甲乙：老闆──，好了。 
醫生護士出場。 
醫生：快把頭扛到裡面放。留下來我要做標本。 
二屠下。河馬小姐急忙的跑出來。 
河馬：（尖叫；變成駱駝的聲音）啊──！太可怕了！太可怕了！救命啊──！救、救、救命──啊──…… 
醫生護士在旁，望著河馬或是駱駝，莫名的攤開雙手聳肩。河馬歇斯底里尖叫不停。